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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7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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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您聽見了麽?”褚謐君問。

聽見什麽?褚皇後側耳。

聽見了, 風中傳來的兵戈之聲。

“是勤王之師。”褚謐君說。

皇帝被大將軍挾持, 有如傀儡, 她安排好北軍在樓巡死的時候闖入皇宮,以救駕的名義。但實際上他們真實的目標是椒房殿。

而守衛皇宮的禁軍,長久以來都是褚氏的人。樓巡入洛以來,雖大批更換宮禁衛兵的統領, 但終究是因為時間不夠,未能完全清洗宮禁軍,使眼下北軍能夠在短時間內殺入禁中。

皇後看了一眼褚謐君,目光中倒是帶上了幾分驚訝與讚許。

她就是這樣一個長輩,從不喜歡聽話乖巧的孩子,若是晚輩有什麽驚人之舉,說不定還能讓她另眼相看。

中宮上下也都聽到了從遠處傳來的殺伐聲, 那些宮婢侍女都在第一時間內趕到褚皇後跟前,看樣子是早就做好了忠心護主的準備。

再過了一會, 吶喊與廝殺聲逼近了椒房殿。

又過了一會,椒房殿緊閉著的大門被撞開, 身披鐵甲的軍士在褚皇後面前下拜。

“姨母,您自由了。”褚謐君對她說。

褚皇後不置可否。

“您不離開這裏麽?”褚謐君往前走了幾步,卻發現褚皇後仍然坐在原地,沒有要起身的意思。

褚皇後斜睨了她一眼, “皇後不留在椒房殿,又該去哪?”

“接下來會有很長一段時間洛陽都無法安寧,您留在椒房殿, 會有危險。”褚謐君疑惑的蹙起眉心,她還是無法理解皇後的思維,只好耐著性子曉之以情動之以理,“要避禍的話就趁著現在走,以皇後受了驚嚇需前往長安休養為名,離開這裏。”

“離開洛陽之後,洛陽的紛亂,便與我無關了,對麽?”

“難道您還打算蹚入渾水之中麽?”

皇後的坐姿十分端正,臉上沒有笑,也沒有任何的表情,這是她在褚謐君面前最像一個國母的時候,高貴凜然,不容侵犯,“鳳凰非梧桐不棲,非醴泉不飲,我既然是皇後,那我死,也要死在我的椒房殿,牢牢握住我的玉印,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搶走。”

她的表情十分平靜,這番話不是賭氣不是沖動,而是她深思熟慮後的結果,她早就料到會有今日。

褚謐君凝視著她,兩個同是褚姓的女子對視了片刻,最終褚謐君後退半步,朝她行了一個大禮,接著轉身離去。

褚謐君現在要去東宮。

在常昀殺死樓巡,在北軍主力沖向宮門的同時,還有另一撥人前去了東宮。他們的任務是替褚謐君殺死夷安侯常邵。

如果行動沒有出什麽意外,現在夷安侯應該已經死了。褚謐君一邊往東宮方向趕,一邊暗自期盼著。

她和夷安侯並沒有私仇,這樣心心念念的想讓對方死,她自己都覺得自己過分。

然而夷安侯不死怎麽行呢?夷安侯不死,洛陽就無法得到安寧。

但是夷安侯並沒有死。

他逃了。

褚謐君之前將自己手裏的北軍分成了幾部分,剔除掉她無法有效指揮的兩百人,留下兩百人保護眼下藏在洛陽城外的陌敦,八百人進攻皇宮北城門,兩百五十人交給常昀調遣,剩下的五十人前往東宮。

然而即便有五十人去殺他,夷安侯依舊是逃了。

“今日新陽公主前來探望堂弟,夷安侯趁機搶走了公主的兒子做人質,逃了。”這是褚謐君得到的解釋。

另一邊,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新陽公主。

她的兒子還不滿三歲,就這樣被夷安侯劫走,她唯有以痛哭宣洩自己的焦灼不安。

褚謐君被表姊的哭聲吵得頭疼。沒能殺死夷安侯也就算了,偏生表姊的孩子還牽扯了進來,她忍不住對新陽拔高聲調質問:“表姊好端端的,來東宮做什麽?”

往日裏,新陽自持身份,認為自己身為皇帝唯一的骨肉,丞相的外孫女,不需要同東宮裏的三個宗室打好關系,所以很少會踏足這裏。怎麽今日卻突然心血來潮拜訪夷安侯了?

新陽冷笑,雙目赤紅,“我的丈夫被大將軍免官罷職,我丈夫的父親遠走江淮至今未歸,我的母親、外祖父淪為階下之囚,你以為我是為什麽來拜訪東宮的?”

她是看夷安侯或許能成為未來的皇帝,所以才舍下臉面帶著兒子主動來找他的,希望這位堂弟能夠讓她的日子好過些。

可沒想到,卻剛好撞上了這樣的亂子。混亂中夷安侯挾持了她的兒子逃走,她用盡全力在馬後追逐,也沒有追上。

“都是你!”新陽忽然用手指著褚謐君,怒喝:“是你派來的人!是你害了我兒子!你……你什麽時候回到洛陽的?你為什麽不告訴我?你將洛陽攪得地覆天翻,你都不告訴我……你哪怕提前知會我一聲,說你安全的回來了,說洛陽近日內會有危險,讓我不要出門也好啊——”

褚謐君默然無言。

最後新陽公主的兒子終究還是被人找到了。

那個還未滿三歲的孩子,是在一處偏僻巷陌的拐角被找到的,死了。

夷安侯挾持著他縱馬一路狂奔,在覺得他沒用了之後,就隨手將他丟下了馬,兩歲多的孩子身體脆弱,怎麽經得起這一摔。

這孩子甚至還沒來得及起一個正式的名字,就這樣死了。

至於夷安侯,褚謐君翻遍了洛陽都沒能找到他。

不,她並沒能翻遍洛陽。因為眼下這個洛陽尚處於一片混亂之中。被破壞的秩序需要逐步恢覆,城外驟然失去了統領的二十萬大軍,若是處置失利,便會釀成大禍。

這些都是褚謐君無法獨自應付的。

閉鎖了多日的褚府大門被打開,褚淮的爵位、官位在短時間內被恢覆,他重新被請了出來,作為風雨飄搖的梁柱。

褚謐君見到外祖父時,這位老人正在尚書臺內有條不紊的處理被緊急送來的各式公文。

在樓巡軍隊占據洛陽時,尚書臺曾一度歸屬高平侯,現在它又回到了褚淮的手中,一切的布置都還是原來那樣,不曾被破壞。

“樓氏滿門已經緝捕入獄,謐君方才親自前去核查過了,沒有餘漏。”

褚相點頭,眼睛繼續看著燈下一疊公文,“我用慣了的那些部下,不是被我調出了洛陽,就是被樓巡處死,我大概要好好忙上一陣子了。”

褚謐君看著自己的影子,默默發了會呆。

“你好像有事想問。”

“嗯。”褚謐君頷首承認,除此之外什麽也沒說。

“我聽說你在找夷安侯。”

“他摔死了新陽表姊的孩子。”

褚相的筆一頓,新陽畢竟也是他的外孫女,雖不及自幼養在他身邊的褚謐君那樣討他喜歡,但出了這樣的事,他還是心疼她的。

“我等會試著撥出一支金吾衛來,看能不能找到夷安侯。”他說。

“……外祖母呢?”褚謐君問。

“她去了一個安全的地方,你暫時不需要為她掛心。”

“還會回來麽?”

“會的。”褚相肯定的點頭,“但眼下洛陽不安全,她還是離這裏遠些比較好。”

“謐君認為,這樣的道理,也適用於外祖父。”

褚相的目光總算從文書上挪開,落在了褚謐君這兒。

“外祖父應當清楚,眼下的洛陽是怎樣的局勢。”她說:“您手下的門生故吏,折損大半。二十萬大軍,如同高懸在您頭上的利劍。您該離開洛陽。這也許會讓您失去部分權力,甚至讓您失去反攻敵人的先機,卻能讓您平安,保全性命之後再慢慢恢覆元氣,不好麽?再者說了,樓賊之所以起兵,借口就是您欺淩帝王。你主動離開洛陽一陣子,也能向天下人表示,您沒有篡權之意。”

眼下夷安侯逃了,也就意味著不久後的夷安之亂將會發生。

她問過未來的常昀,夷安侯既然屠盡了洛陽的公卿貴胄,那為何她的外祖父與姨母得以幸免。

“皇後我不知道,但褚公……那時並不在洛陽。”成為了帝王的常昀,用略帶譏誚的話語告訴她:“他呀,狡猾如狐,有誰能捉的住他?”

所以,如果一切還要如既定的時間線那樣發展的話,褚相離開洛陽的話應當是能保全性命的。

讓褚謐君松了一口氣的是,褚相即便年紀大了,但也不是聽不進人的意見,比起褚皇後的驕傲固執,他更註重實際。在經過一番思考後,他向皇帝遞交了一份上表,主動提出要前往北方,與東赫蘭人議和。

他少年時就曾出使赫蘭,之後也數度前往塞外,對於同胡人打交道的事,他可謂經驗老道。

然而皇帝駁回了褚相的請求。

“往日裏他恨不得我離開洛陽永遠不要回來,現在卻又想要將我困在此處。”褚相看著皇帝的詔書,眼底滿是嘲弄。

“那外祖父打算怎麽辦?”褚謐君擔憂的詢問。

褚相揚眉輕嗤,用理所當然的口吻說:“我又不曾賣於帝王家,皇帝不讓我走,我就真不走了?”

常昀說褚相是狐貍,這樣的形容,半點也沒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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